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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在这个世界上，谁还没上当受骗的经历呢？

区别仅在于被谁骗，以什么样的方式骗，以及，被骗走了什么。

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，这话相当有道理。

有道理的地方不在于这句话宽慰人的神奇效果，而在于它能老老实实地让人承认自己被骗的事实——

仅仅这一件事，就能让很多人半天转不弯来。

没错，承认自己被骗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。

更不用说多次被骗。

如果这多次被骗还是同一个人所为，那更是绝对无法接受之事。

可这样的事，却发生在尹向东《河流的方向》中，发生在邹世杰的身上。

一、一骗

云关镇菜市口有家小店，店主叫邹世杰。

小店有收有卖，收的是藏地药材、特产，卖的是藏族人喜欢的货物。

在邹世杰眼中，藏人纯朴憨直，打起交道来恨不能掏心掏肺，跟这样的人交往，可以放一百个心。

人活世上，不就是图个放心吗？至于生意，他虽然奔着发财来的，但发财这事取决的因素太多，哪一个凑不齐都不成。

所以，他还是把目标定得低一点，务实一点。

一家小店，能安下身来，让他过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，同时还能过得心平气和，他应该知足。

五月的一天，一阵疾风后骤然下起冰雹，邹世杰没想到这种天气还有生意上门。

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，身着藏袍，用生硬的汉语问他收虫草不。

邹世杰只道先拿来看看。

这也是做生意的套话，没见货不松口的道理，邹世杰自然是懂的。

女人进了店，解开绛红的围巾。

那是一张纯朴的脸，双眼都是怕羞的目光，要说话前，嘴角先现出笑意。

邹世杰对她的印象极好，又听她自报家门，说她叫泽央，郎卡扎的。

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，慢慢打开。

一排虫草整齐地躺在里面，泥土新鲜，散发出潮湿的山味。

泽央取出一根，拿刷子刷出后递到了邹世杰手中。

上品无疑。

邹世杰没有压价，将女人所带的一百二十八根虫草全数收购。

可当他将这些虫草准备卖给上家时，才在对方的提醒下彻底傻眼。

那些虫草，除了最先看的一根是真品外，其他全是假货。

二、二骗

虫草之事是邹世杰在云关镇第一次被骗。

他细细回忆了一下经过，忽然想起那个叫泽央的藏族女人，还没有谈生意就自报家门，原来不过是骗取旁人信任的伎俩而已。

明白过来之后，再想起那女人低顺的眉眼羞赧的神情，邹世杰顿感心里起起落落，很不是滋味。

所以，当泽央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，用羞赧却清楚的声音和他打招呼，说着“邹老板我来了”的时候，他竟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
随后，邹世杰微笑起来，用略带嘲弄的语气回道：“你叫啥？哪里的？”

邹世杰断定这女人第一次报的姓名地址肯定是虚构的，他还指望着当面揪出对方的马脚，比如她忘记上次随口编的东西，另说出一个姓名地址来。

可那女人却用诧异的神色望向他，报出和第一次一样不差的家门来。

这倒让邹世杰尴尬起来。

随后女人说出来意，这一次仍是来卖东西的，不过不是虫草，而是金子。

确切地说，是一袋沙金，沉甸甸的，用小皮袋装着，打开来，里面还有一个小红布口袋。

因为断定是假货，邹世杰也没啥起伏，平静地看了一眼袋中那泛着黄澄澄亮光的物事，随手又原样收好，还给了那女人。

“我不收金子，你找别人去吧。”

“我们熟，你收了吧，别的老板我不熟。”

邹世杰有些无语，正不知如何接话，门口常坐的一个熟人听说是沙金，来了兴趣，一定要看看。

那熟人细细看过后，叹道：“这沙金成色特别好，很纯呢。”

邹世杰吃了一惊，那熟人曾是个淘金客，识别金子的眼力和他自不可同日而语。

心动的邹世杰报出一个极低的价格，他料想女人不会答应。

万一对方答应，那更是谢天谢地。

他不费吹灰之力，就赚回了上次被骗的损失。

尾声

女人走后，邹世杰去了金店，想着把沙金铸成块，便于收拾。

这一回，他再次被无情地打了脸。

当着他的面，邹世杰看着那黄澄澄的沙金颗粒在熔金的槽中现出原形。

过程很神奇，邹世杰望着变了模样的黑块，心里一阵阵抽搐。

他邹世杰走南闯北，好歹也算见过世面的人，谁能想到，竟然，在同一个女人手里，栽倒两次。

这以后发生的事越发不可思议起来，邹世杰将心中的恨转为行动，为了报复，他甚至特意开了鱼行，用极高的价格虚浮的斤两从那女人手中一次次大肆赚钱。

本以为这报复的成本太高，想着冤大头只有那女人一个，鱼行整体不赚不赔就好，谁知打烊后一算，竟然做鱼行挺赚钱。

邹世杰和那女人的关系微妙起来，每次收东西，他都报一个不可思议的低价，收回来的东西也不看，随手丢在一边。

钱丢了就丢了，东西还看啥，越看越堵心。

说丢了也不准确，因为他还会卖鱼给那女人，随后再赚回来。

故事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，偏偏事情的发展又再一次出乎意料——

从那女人收来并随手丢在一边的东西中，竟然出现了真货。

价格被压到离谱，实际价值让邹世杰瞠目结舌的真货。

原本心灰意懒准备离开云镇的邹世杰纠结起来，他到底还要不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呢？

尹向东在《河流的方向》中，并没有交待邹世杰最后的去向，但显然，他和那女人的关系，从此将再不一样。

而他对于那女人恶劣的印象，推而广之，对身边人的印象，都将因此改观。

就像作品篇名《河流的方向》所暗示的，在到达终点之前，河流或许有曲折，有缓流，但最终它还是会毫无悬念地汇入大海。

谁能一眼看穿这个世界，看穿这个世界上行行色色的人呢？

走过千山万水，走过千骗万骗，终能与那些热泪盈眶的真相扑面而遇，或许便是这故事最美的结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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